月雯

远行（Undyne）

 

地面比她想象中要辽阔...太多了。

 

一天前离开王城时，Undyne曾频频回望王国首都那宏伟壮观的城墙，直到它在瓢泼雨幕中变作巨大骇人的无情阴影，最终溶解在灰暗的雨幕中。

 

她还是无法理解地上的天气，即便住在瀑布这么多年她也从未见过暴雨连绵不绝的下。雨水将道路上的泥土搅成紧紧攥住鞋底的污泥，密集的雨幕和飘荡的水汽令十米开外的景象尽数淹没于暗影。

 

赶路时每每感觉无趣她便会仰天观望，只见无数雨滴昼夜不停地向下坠落，宛若自天幕刺下的无数长枪。天空永远是漆黑一片，白昼和黑夜混作一团，倒是给了她一种回到地底的错觉。

 

跑在前方领路的“长矛”一打手势示意休整时间又到了，于是Undyne放缓脚步由奔跑逐渐转为行走，头顶回荡着雨点打在树冠上奏出的鸣奏曲。出发后不久他们便离开大路，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走在铺着石子围着稀疏篱笆的小径上，最后一头扎进无人踏足的树林。

 

她在头盔下调整着呼吸，Undyne自觉耐力和速度不输给任何人，但自出发后已经过去一天多了，长时间的奔跑令她也开始频繁感到疲累。

 

“现在总能说话了吧？我不觉得这附近还会有人。”她本想摘下头盔透透气，但随即发现根本没区别，就算盔甲部件之间的缝隙拼合的再紧密，她浑身早都湿透了，摘头盔除了把头发弄得一团糟外没有任何帮助。

 

身上这套盔甲与之前“长矛”借给她的那套禁卫装甲用的绝对是同一种材料，提供了厚实保护的金属比起普通板甲轻若无物，除了样式不同几乎找不出其他区别。Undyne现在的盔甲倒是有点像那套不幸失去的礼物，头盔顶部凸出一道延伸至后脑的醒目的金属，其他部件表面则规律的浮着道道隆条①，不知当初是如何打造的。

 

“状态如何？”照例没回答她，“长矛”偏头看了她一眼。他头上顶着的桶盔真是越看越不习惯，还有那套罩在斗篷下的表面纹路多到浮夸、部件棱角分明的盔甲。

 

“好得很，就怕你跑不动。”虽然仍旧喘着粗气，但她没在说话时表现出来，她可不愿意被人看扁——尤其是这样的家伙。

 

说真的，昼夜不停地奔跑赶路，中间所谓的休息也只是改为走路行进，换成其他怪物真不一定受得住，人类就更别说了。虽然除了饥饿和腿关节作痛外没有其他大碍，但Undyne越跟着他走就越是怀疑这趟远行的目的。

 

“到底还有多远？别告诉我你就打算这么一直跑下去。”她侧身越过“长矛”的身影往前看，试着找到树林的尽头。即使身上带着地图Undyne也早就弄不清他们现在的位置了，地面比她想象中宽广太多了。

 

但她估摸着目的地应该不远了，这一天半走过的路恐怕足以在王城和伊波特山之间跑一个来回还多——如果不是一直走在连鞋子都很难拔出来的泥泞地还一直选择在山里行进，绝对会更快。

 

“快了，去预备军营地一趟之后就找地方修整。”“长矛”仍旧盯着前方笼罩在雨雾中的树林。

 

“地上的雨都下这么大吗？这里让我想起瀑布...但那里可没这么乌烟瘴气。”她跳过一截钻出地面的树根，“预备军又是什么？”

 

“动动你的脑袋，显而易见是军队。”他嘲笑道。

 

“当我没问。”Undyne切了一声，不再和他理论。她放慢脚步在一块被雨水冲刷光滑的石头上刮掉鞋子侧面的泥，但下一脚又踩进了泥水里。

 

她抱怨一声，放弃了清理鞋子的想法。只为不是直接用自己的靴子踩在泥里而感到几分安慰。“为什么一定要走山路？走大路不是更快？”

 

“路人会看到两名士兵徒步经过附近没有驻军的大道，没有骑马，没有随军，便会格外注意。况且，王城一带的大路容易遭到盘问，麻烦得很。”“长矛”回答。

 

“你不是禁卫的队长吗，还怕人盘问你？”她回忆起之前在边城的所见，“把你那个徽章一拿出来他们就知道了...说起来，你的职位似乎还挺高的。”

 

“你好像还没理解状况。这是秘密行动。”“长矛”转过头瞪了她一眼，隔着几米她都能感觉到。Undyne直接在头盔下瞪了回去。“带你行动真的是最大的败笔。”

 

“说得我想跟过来似的！”

 

“这是陛下的旨意，你没有反驳权！”

 

“你不也一样！”

 

 

雨势微微减弱，很快变为毛毛细雨。面前树林逐渐稀疏，最后毫无征兆地消失。Undyne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山脉，正站在一面光秃秃的山坡上。

 

树林外是一片广袤的平原，在减弱的雨势和初展的微弱阳光下，壮观的画卷轰然展开。视线尽头一片空旷，两条山脉呈平行之势延绵至远方，宛若守卫一般将平原护在其中。山脉的苍翠之色与平原的枯黄暗淡形成鲜明对比，规整的仿佛不是自然景色而是画家随手在画布上描绘出的两道直线。

 

地势开阔，略微起伏的土坡如道道曲线相互叠映，放眼望去一切景物尽收眼底，荒芜的农田旁是一栋栋集群而立的木屋，村庄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灰褐色的田地如同画布上被规整切分的斑块，同样延伸到视线所不能抵达之处，Undyne光凭想象便能感受到寻常时节此处的绚烂景色。

 

一条汹涌的河流在暗淡的天光下溅跃着穿过平原，河水涌动，表面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比连通地下各处的那条小河宽上数倍不止，如流淌着银色血液的血管落平原表面，延绵流淌。

 

他们所处的朝西的小山坡上光秃秃的，所视之处遍地都是树桩和低矮灌木，一座被木头城墙围绕的营地携着萧杀之气落在平原与山脉交界处。Undyne瞥见其中最庞大的帐篷顶端飘扬着三角符文旗帜，营地规模庞大，附近有许多士兵巡逻。

 

明显已经有士兵发现了二人，一支五人组成的小队快速从远方行来。

 

“接下来什么话都别讲，只管跟着我。”“长矛”嘱咐道，他从斗篷内侧缝着的口袋里取出什么，随即朝着那支小队迎了上去。Undyne立刻跟上。

 

 

“说明你们的身份和来意！”

 

间距还剩下百米时，小队领头的士兵便朝他们喊道，身后其他怪物都全副武装。

 

“我们从王城出发，受国王陛下之命紧急传递机密。”“长矛”举起手，指间捏着一枚圆形徽章，“这是皇家密信，请立刻引我们去见总军团长。”

 

领头士兵率先接近他们，接过他手中那枚银制的徽章细细打量，又抬头审视他们二人。“跟我来。”说着便将徽章交还给他。

 

士兵领着他们一路走近营地，越过木头城墙Undyne才发现此处的确是军营。数十顶庞大的帐篷坐落营地内，到处都是穿戴铠甲的士兵，铁匠正在炉火前挥舞铁锤。另一顶帐篷前，几名身着长袍的怪物正围绕着一张桌子展开激烈交谈。营地的另一侧是数不清的小型帐篷，每一顶前都整齐摆放着武器，不时有士兵离开帐篷走向营地那端。

 

行走间，训练时的口令和震天的呐喊声从目光无法触及的营地那头传来。

 

士兵领着他们一直来到了最大的那顶帐篷前，帐篷用灰色的布料搭建，顶部则高高竖起怪物王国的旗帜。入口处的布帘用黑色针线织出三角符文的变形图案，原本圆滑的翅膀边际变作锐利，流传于地下喻表着希望的天使符号一下子变得冷酷难近。

 

士兵对一名坐在帐篷入口前阴影下磨一把双手巨剑的怪物行礼通报。“Eregarde（音译：艾雷加德）副军团长！”他如此称呼对方，随即将“长矛”此前的说辞复述了一遍。

 

“王城来的，皇家密信...禁卫忙到连个信使都抽不出，反倒得从护卫军里借了？”声音粗哑的怪物从阴影中站起来，语气介于嘲笑和怀疑之间。他没有戴头盔，看不到瞳孔的双眼宛若两个黑洞洞的深坑。

 

Undyne的身高不输大部分怪物，在十四世纪她见过很多身材高大者，大部分都和她身高相仿，而眼前这个怪物竟比起她还要高出半个头。

 

Eregarde是个身材高大的怪物，身上漆黑的盔甲反倒更衬托出他那被细密鳞片点缀的惨白的皮肤和粗壮脖颈上的似蛇头颅，发出那粗哑声音的是一张布满锐利牙齿的血盆大口。当他起身时，两只强壮的手臂握住剑柄，将表面锐利得能倒映出人影的巨剑剑锋向下刺入地面，身侧忽然又探出另外两只手臂则十指相对放于身前。方才这另外两只手一直藏在阴影中。

 

虽然身型强壮粗犷，但Eregarde的目光却灵敏锐利，他的目光在“长矛”身上停留了很久才移开，可怖的双眼中竟闪过一丝笑意，对Undyne则是草草地扫了几眼。

 

终于，他转过身去，“进来吧，总军团长就在里面。”Eregarde伸出一只手将帐篷入口处的布掀开，微微躬身进入营帐，随后维持着掀起帘布的姿势等待他们进入。

 

帐篷内十分干燥，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入口旁便是两个仍燃烧着的火盆，但跳动的火焰散发光热的同时却怎么也点不着近在咫尺的帐篷。里面空间很大，一侧排列着摆放齐全的武器架和空荡荡的盔甲架，对侧地上则铺着一张简易但尺寸很大的铺盖。

 

正对着入口处摆着一张长桌，上面摊着一张地形图，其上还分布着不少代表兵力分布的彩绘木雕。桌后站着一个身穿铠甲的怪物，正低头研究地图，没有理会进入帐篷的三人。

 

待Undyne也走进营帐，Eregarde松开布帘走向那陌生的怪物。

 

“Dovi（音译：多维），有访客来了。”他叫道。

 

总军团长抬起头，头盔上伸出两个凶悍的牛角——实际上很难分辨出那究竟是装饰还是他自己的角——眼缝后方的黑暗中显出一双散发暗红光芒的眼睛，漆黑的盔甲勾勒出他壮硕的身躯，肩甲从肩头夸张地向外延伸了一部分，末端尖锐如帐篷入口处幕布上那边缘锐利的三角符文。

 

“来做什么的？”Dovi的声音低沉浑厚，极具力量感。他脚边摆放着一柄凶悍的短柄双头锤，锤头边缘处镶嵌的金属泛着异样的光彩。

 

“你认不出来？别开玩笑了。”在地图桌旁停下脚步，Eregarde阴森地笑笑，立刻转向换了装束的禁卫队长，“你真以为你那三流的变装能骗过我？‘长矛’，我们家族可是以识破伪装而出名的。”

 

闻言，禁卫队长立刻一改方才拘谨的站姿抱起双臂，“我还以为你的黑眼病没治好，视力退化了。”

 

“你该庆幸于我不会把你的种族歧视当成冒犯。”Eregarde眯起眼睛，说话时口中利齿一张一合，“不过，禁卫什么时候招鱼人了，我记得你们从来不收鱼人。这倒是稀奇。”

 

他转眼审视着Undyne，她则毫不避让对方的目光同样审视着他，只是她猜测不出Eregarde的种族，也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判断出她的种族的。十四世纪的太多东西都位于她的知识盲区了。

 

“也许我们改了标准，放弃了用火，谁知道呢。”“长矛”灵活地避开这个问题，径直走到静静站在地图桌后凝视着他的Dovi对面。“陛下让我来传达情报。”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什么能让禁卫队长亲自大驾光临我们这破败的营地。”Dovi瞥了站在最远处的Undyne一眼，“不用回避？”

 

“不需要。这地方人多耳杂，但我相信你的保密工作。”“长矛”放下双臂，“陛下要求你们警惕，并做好对西面的防务工作，莫列卡平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Dovi和Eregarde静静听着他传达Asgore的命令。

 

“最后，陛下相信只需一个词你们就能明白该做些什么。”“长矛”顿了顿，语气严肃地吐出那个词语。

 

“术士。”

 

帐篷里一度不再有人说话。

 

这个词语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Undyne想不明白，只觉得自己是这里唯一一个没弄懂这个暗语的怪物，但她也只能沉默地观察其他三个怪物的反应。

 

Dovi用手指敲打起桌面，Eregarde微微开合大嘴，并未持剑的两只手在身前略显疑虑地十指交叠。

 

“陛下认为这是重要任务？”Dovi试着确认。

 

“长矛”摇摇头，纠正道：“这是最为首要的目标。”

 

“这真的有必要吗...”Eregarde的声音很轻，但帐篷里很安静，因此其他人都听清了他的话。

 

“这是陛下的命令，不论理解与否，预备军都必须严谨执行。”“长矛”提醒。

 

“明白了。”Dovi严肃地点头，“预备军会遵照陛下的旨意行动。”

 

 

一直到离开营地，那堵木头城墙消失在视野尽头的浓雾中时，Undyne还在回想自己听到的这番对话。但她实在是分析不出什么信息，就算待了一段时间，她也毕竟不是十四世纪的原生怪物。

 

“长矛”并未如她设想的那样沿着河流朝被两条山脉包围的平原那端行去，反而一改之前向西的行进方向朝南进发。

 

Undyne在途中没再发问，连续奔跑了一天多消耗了许多体力，让她感到十分困倦。接下来的时间内他们一直步行，不知怎么的又重新回到了大路上。

 

日落时分雨势又重新加大，方才露出一个隐约轮廓的太阳再度被雨云淹没，大道也被雨雾遮盖。一路上他们竟没有遇见多少行人——想来这样恶劣的天气也不会有其他怪物和他们一样赶远路——偶尔碰见的也不过是在周围沿路巡逻的士兵，仅仅互相点头致意便擦肩而过。

 

约莫一小时后，一栋旅店忽然出现在道路一侧，“长矛”这次没有直接越过旅店，相反，他打开门径直走进这栋建筑。

 

经历了上次的事情，Undyne几乎都对旅店有阴影了，不过这回她穿的可不再是禁卫的盔甲，而旅店一楼的饭厅也只稀稀拉拉坐了两三桌被大雨浇得湿透了的旅人。他们对穿着铠甲租住房间的怪物习以为常，几乎没有多看两人。

 

旅店一层的角落处有道楼梯沿墙面直通二层，“长矛”和老板交流完便率先走向二楼，Undyne终于松了一口气，迅速跟上他，途中在头盔下打了个哈欠。

 

可算做了点人事。她想。

 

“十五个新刻后出发。”将对应的房间指给她并抛下这句话后，“长矛”没再多说什么便去休息了，昼夜急行对他而言恐怕消耗也很大。

 

Undyne当然也没心情和他寒暄，她一把推开房间门转身放下门闩，立刻把头盔摘下甩了甩沾满了雨水的头发，满头红发如今乱得不像样子，但她不在意。

 

床铺是用稻草填的，但Undyne不在乎这个，她甚至没怎么观察房间内的摆设。

 

先稍微休息一下，再起来把盔甲脱了。她这么想着，结果头一沾枕头便坠入梦境。

 

 

梦中她站在瀑布窄桥上听着脚下奔涌的流水不断奔入深渊，面前是神情冷漠但略显纠结的Frisk，人类小孩腰上套着一条粉色的陈旧芭蕾舞裙，脚上则是一双老旧的舞鞋。

 

淡蓝色的回音花粉从对峙的一人一怪面前飘过，落向黑暗。

 

“此时此刻，这世上的每个人...”Undyne的声音回荡在瀑布的石壁之间，最终落入寂静，“我能感受到他们的心脏，正随着共同的节奏律动。”

 

她猛然睁开眼睛直视面前的人类，眼中竖瞳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瞳孔和漆黑的眼白。

 

“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战胜你。”

 

“人类。不，不管你是什么。为了让整个世界得以存续...”

 

“我，UNDYNE，会将你彻底击垮！”

 

脚下，河流奔涌。

 

身际，狂风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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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①：这里描述的盔甲形态与只流行了几十年的马克西米利安式盔甲基本相同，现实世界中这类盔甲在1510年制作工艺才趋于完美，这边因为铸造工艺和方式的不同对它出现的时间进行了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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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方是画的很烂的怪物王国的地形和城市位置示意图，可能很不科学+很难看orz

（目前长矛和Undyne所处的位置是莫列卡平原南部那条山脉稍微往北一些的大道旁的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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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烈欢迎ask、催更和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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