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自闭打字的文手(兼职鸽子),文笔一般请谅解_(:з)∠)_
(九)
又一个彻夜未眠的夜晚。
阿迪里斯说不清自己是被什么所唤回现实的,她的意识在过去的半个夜晚间如同在迷雾中行走,缥缈的寻找着拯救和回应。
她从祈祷用的垫子上爬起,红肿的膝盖下方是支撑着身体的脓肿发黑的脚趾,望着症状不断恶化的肢体,她唯一所做的事就是理好祭祀袍遮盖住自己的双脚,避目不去看它。
石室内的蜡烛不知何时已经燃尽,基座上只留下凝固的蜡,在金属上留下扭曲怪异的形状,像是干涸的血一般。
她没有点亮任何蜡烛,而是艰难地走到石室中央,将香炉外壳上精巧的盖子打开,借着房间角落处火盆旁时刻预备着的火种引燃了内部的香料。
馨香的气味在一片死寂的神庙地下飘散,弥漫,但阿迪里斯却得不到任何慰藉,她呆呆地在矮凳上坐下,凝神望着香炉内部那转瞬即逝的火星和缕缕烟雾,试着寻找方向。
距离她发现自己出现那些可怕的症状究竟多久了?
已经说不清了,或许一周,或许半月,或许已经一整个月了。
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到底该做什么...?
那些可怖的伤口和溃烂并不止纠缠上了她,连同她的信徒中间也有许多人出现了同样的症状,他们的脚趾变黑,脖子越发脓肿,脸颊和手臂上的皮肤宛若尸体一般腐烂,散发出阵阵恶臭。
她不断地进行仪式,一开始的每天五场直到现在的十五场,可为什么一切都没有改变?
为什么没有任何事改变...?
突如其来的寒意令她忍不住抱住双臂,但触及臂弯处溃烂的部分又触电般地远离。
我该怎么做?
抬起颤抖的双手在身前十指交扣,巴比伦大祭司今晚第无数次合拢双眼,在恐惧和迷茫中祈祷,寻求诸神的指引和庇护。
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拯救这一切...
但她知道事实,瘟疫仍旧在巴比伦城内肆虐,人们开始绝望,他们隔离病患,甚至将他们永远地逐出巴比伦城任由他们在无情袭来的寒冬中自生自灭。
阿迪里斯寻求着方法,但脑海中只剩下一片混乱,到最后她甚至都无法集中思想完成这次祈祷。
没有方法!没有拯救!什么都不会有的!脑海中有人对她厉声呼喊,声音嘶哑疯狂。
当回过神来时,她正在无声的尖叫,十指末端的尖锐金饰划破了头皮,一丝丝殷红正沿着她的发丝流淌到脖子上,遮盖住了那些丑恶的溃烂和脓包。
心底的某个声音严厉地呵斥她,勒令她认清事实,但她不愿接受那个声音的提示,只是茫然地起身,站立在祭司专用的石室内一次又一次地祈祷,期盼能得到回应。
还有办法...
当她听见来自巴比伦城那无比遥远的微弱人声时,意识到又一个日出降临在大地。
还有办法。
“还有办法...”她将这句话复述出来,双手紧紧捧在胸前,宛若害了重病一般颤抖的厉害。
如果想要安抚混乱和瘟疫之神,平息这场可怕的灾难...
只需要...她只需要...
巴比伦大祭司逐渐从恐惧中平静下来,当她察觉到脸部的冰凉,用手指探触终于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如果瘟疫能够因此平息,那么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日出后,赎罪神庙大门开启之时,人群一如往常蜂拥而至。
阿迪里斯宣布了那个消息,她将离开巴比伦城。
巴比伦大祭司放逐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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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披着戴着朴素的顶部由铜打造的头饰穿过巴比伦城的城市时,她听见信徒们安静的在自己身后逐渐跟随的响动。
亚麻布织成的长袍拍打着她的大腿外侧,过长的袍子让她不得不注意脚下,这无形中方便了她避开道路两旁平民的目光。
巴比伦城的民众聚集在两侧,成人,小孩,无一例外全都蒙着面纱以抵挡瘟疫,他们的目光落在这支逐渐壮大的队伍上,有的目光复杂,有的则窃窃私语。
女祭司手中仍旧持着香炉,铜表面染着红锈颜色,花瓣般的装饰将香炉分作两层,香料燃烧后产生的黑烟伴随着她的前进逐渐上升,一直飘散到空中,留下芳香到令人感觉反胃的气息。
阿迪里斯尽力不回头,一直到她前方再也没有高大的建筑和墙壁也是如此。
她害怕看见人们的目光,害怕有人辨认出她身上的溃烂和被长袖遮挡的发黑的手臂。
最令她恐惧的是跟随在自己身后的信徒们,她在之前的仪式中绝望地发现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戴着面纱...
漆黑的脚趾,脓肿的脖子,溃烂的皮肤...她能在自己的任何一名信徒身上找到这些令人绝望的特征。
到底是谁带来了绝望?她颤抖着思考这个问题。
在美丽的巴比伦城永远消失在视野中之前,巴比伦大祭司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回头看向身后。
在浩浩荡荡的悬挂着麻木绝望眼神的信徒们上方,高大的城墙只残留下细微的轮廓。
有不少信徒注意到她转身后望,他们抬起头,无数的眼睛转向阿迪里斯,但她没有逃开那些目光。
谁才是他们的拯救...?
不论答案是什么,都不会是她。
“向北走。”她对着信徒们说,声音不高。
“向北走。”身后的几个人附和,这句话很快传遍了所有人。
他们向北行进。
离开巴比伦城后,他们一路来到乌拉尔图寒冷的林地。
一路艰难,但或许不该绝望,因为他们不可能有目的地,这趟旅途也不可能有终点。
每到夜晚,他们安营扎寨升起篝火后阿迪里斯会带领所有人一同祈祷,祈祷拯救,祈祷净化,祈祷指示和方向。
但就好像这次旅途的希望缥缈,他们从未收到回应,或许是诸神的回应太过细微,就像香炉散发的烟雾那样。
不断有人在旅途中倒下,到最后即使是症状最轻的人也开始咳出血和痰。
凭借着经验,阿迪里斯和信徒们用尽了方法,任何他们能想到的方法,试着让这场迷茫的旅行不以他们的死亡和绝望而告终。
但毫无作用,药草永不见效,祈祷从未拥有回应,连净化仪式都无可拯救。
那些病重的信徒到最后甚至连呕吐都只能吐出绿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液体,他们瘫倒在地再也无法行走,活像一具掩埋了数年又被从土里翻出来的尸体。
但没有人提出那个词语,那个恐怖的灾病也不曾在这支人数越发减少的队伍中被人说起。
他们只是一直走。
阿迪里斯希望巴比伦城已经脱离了瘟疫的困扰,但她无从确认,只能满心希望自己的离去安抚了神明。
她将他们最深的诅咒带离了那座城市,并尽力将它带到人迹罕至之地。
直到再也无法前行。
他们在一个潮湿的洞穴中安营扎寨,洞穴阴湿寒冷,不适合任何人久留尤其是这些已经病入膏肓的人。
但没有人在那晚结束之后离开。
阿迪里斯跪坐在山洞内的一处凹陷中,半倚靠在岩石上凝视着山洞的出口处。
她听见咳嗽和呕吐的声音,看见太阳升起又再度落下。
偶尔有几个人影站起,但很快又瘫倒在地。
一天之后,当她注视着黑暗吞噬大地时,她听见了哭声。
哭声虚弱而绝望,令人心碎的声音回荡在潮湿的山洞中。
有几个人动了动,但剩下的大多数都瘫倒在冰冷的岩石上,或许有些已经与岩石同样冰冷,信徒的躯体溃烂扭曲,山洞内活像一座尸冢。
到最后,阿迪里斯发现哭声来自于她,泪水沿着她溃烂的皮肤一路滑下,最后落在冷硬的岩石上破碎成水渍。
“瘟疫...”
她最先接受了事实。
他们正在走向死亡,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他们每个人都患上了瘟疫。
不知过了多久,阿迪里斯从岩石上缓缓爬起。
窒息的声音包围着她,她尽力走到山洞低洼处的正中央,肿胀的不像样子的脚趾每走一步都撕心裂肺的作痛。
她在那些已经半只脚踏入死亡的信徒们中间跪坐下来,在那些被瘟疫缠身的呕吐着的不幸者们之间点燃了香炉中最后的香料。
阿迪里斯捧起双手,等待着火焰燃烧带出烟雾,等待着曾几何时身为侍女的她最爱好的景象出现。
她的腹部一直在作痛,溃烂的伤处仿佛有蚁虫爬行,啃噬。
黑色的烟雾在闪烁的火星中出现,逐渐上升,比曾经任何一次都要浓郁。
伴随着雾气,周围那些虚弱的声响竟也逐渐安静了下去。
阿迪里斯尽力扣住十指,做了最后一次祷告。
请拯救我...
从未感受到过的寒冷包围了泣不成声的她。
请救救我,不论是什么...
请拯救我们...
香炉发出的黑烟一路上升到潮湿的空气中,沿着阴森的岩石来到山洞外,最后被寒冷的风吹走了。
女祭司及其信徒的尸体从未被人发现过。
他们的痕迹消失在乌拉尔图的森林中,之后便再没了踪影。
巴比伦城内肆虐的瘟疫消失,当新的祭司站在神庙的祭坛上时,仍旧有人传述着巴比伦大祭司的故事。
有人说她去到了乌拉尔图的一座神庙进行祭祀,有人说她出现在某个无名的小镇,为那里的人祈祷...
不论传说者是谁,传说的版本和内容又是如何,都一定有一句话在其中。
“巴比伦大祭司带走了瘟疫,拯救了所有人”
黑雾之前的故事——阿迪里斯/瘟疫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