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雯

《破釜沉舟》（上）

 

这场雨没有将要停歇的迹象，半分都没有。

 

暴风雨，阴沉的天空，感染了城市的暴乱和随处可见的混乱...没人说得清究竟哪个比较糟。

 

遥远的天空悬停着漆黑的积云，仿佛暴风雨夜中黑色的海面，压抑而阴森。

 

此刻仍然能听见枪声从远方传来，震耳欲聋的噪音穿越深陷疯狂的伊波特市到达勉强恢复了秩序的广场。

 

Napstablook站在拥挤的广场一角，面对着眼前那栋在周围拔地而起的高楼中央显得格外孤寂的平矮建筑站立着，留心听着周围的一切，目光聚焦于斜上方那个漆黑一片的临时投影屏。

 

手腕上依托着轻微的重量，他知道原先位于那里的通讯器仍然佩戴着，而此刻旁侧又多戴上了一个内部精密的金属环，那是一个类似电话但是实则更高级的机械物件——在到达地面之后的时间内他了解了很多有关人类的东西，得益于这点，他不至于一头雾水。

 

那个同样能用作身份证明的机械物件不属于他，但此刻冒充成它的主人并不会有多少妨碍——除非一具躯干全都掩埋在倒塌的墙体下的尸体还能重新复生，而城市里现在到处可见这样的惨烈场景，Napstablook几乎感觉到麻木。

 

他没有绝对的必要需要一个身份证明，但是总得多一分保障。

 

此前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修复身躯，但时间和条件的限制并不允许他完成大部分的工作。

 

他还有事需要去做。

 

只需要再等一会儿，就知道结果了。

 

手腕上的通讯器亮了，本应尖锐的提示音淹没在喧嚣中。

 

Napstablook从内部系统连接上通讯器，读取了那条信息。

 

【我联系上了sans，他取得了一个人类灵魂但是暴露了，我们会尽快会和】

 

【Napstablook，如果你成功收到了这个，立刻回复我！人类的城市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得尽快会和！！！！】

 

Monster Kid肯定收到了他的消息——他在其中称自己的接收系统损坏——但那孩子仍旧给他发送着信息，也许是一种不死心的尝试...

 

又或许，Monster Kid猜到了他想做什么。

 

他能从那一连串的叹号中感受到焦急，甚至能够猜出Monster Kid在通讯站的操控台前心急如焚的样子。

 

同样的，他也得到了一个坏消息。

 

sans暴露了...

 

心中的警铃响起，他缓缓闭眼，在心中长叹一声。

 

看起来...不能去与他们会和了。

 

有些事，现如今已经非做不可。

 

Napstablook关掉了信息窗口，和身旁无数双眼睛一同凝神观察着建筑顶部的投影屏。

 

已经得到了一个...

 

他缓缓眨眼。

 

还差六个。

 

此前他接入网络的时候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其中有一些他并没有发送给Monster Kid，而是保留了下来。

 

如果不得不这么做，他更应该独自承担风险。

 

虽然不知道是伊波特市独有这种系统，还是人类的大型城市普遍有这种设置，但毫无疑问的是这座城市有三处被称为“重度灾害避难所”的设施。

 

这种设施和地下的避难所不同，它似乎是专门为了应对特殊的灾难性事件而设计的——某些比起暴乱和天灾等更加严重的事件。

 

如果不是亲自调查到那些资料，Napstablook甚至都不会相信连人类这样强于怪物上千倍的种族也需要在城市下方铺设满各种各样的避难所，分类精细到令他咂舌。

 

【...当一级战争预警警报发布时，重度灾害避难所将会开启，届时《重型灾害避难设施基本法》等五项条款将即刻生效...】

 

【...后，请按照管理人员指挥进入“冬眠”，破坏休眠设施者将依据《避难设施管理法》第十章-设备安全及人员安全...】

 

说实话，他很难理解那些信息中的大部分字句，连对能够扭转局面力挽狂澜的那个关键词“冬眠”的了解也只是三成不到。

 

在储存设备中Napstablook将那备注为一种类似可控的“陨落”状态，但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另一个不稳定因素则是“一级战争预警警报”，但他清楚地明白这个词语背后的含义。

 

眼下他要确保的唯一一件是就是：当那真的成为现实时，sans和Monster Kid已经回到了地下并且通知所有人做好防御准备。

 

时间，最关键的是时间。

 

Alphys肯定会为最糟糕的情况做好打算，也许地下的所有怪物都已经投入这项紧急的工作中去了。

 

而他也可以第一时间通知两名同伴，让他们回到地下。

 

没必要如此紧张。Napstablook在心中自语着。紧张会降低效率。

 

但他仍旧感觉不安。

 

 

再次环视一圈广场及周围已经被清理过的街道，虽然无法点数出具体的人数，但他明白这绝对超过眼前这个地下避难所所能容纳的量。

 

【在规模最大的避难所被废墟掩埋的现下，这座城市像是被分割成了数座孤岛】

 

他在脑中留下如此的字句，把目光投向远处，寻找着那些身着制服的身影。

 

探照灯从惴惴不安的人群上空扫过，收获无数沉重惊惶的目光。

 

即使是最近的另一座避难所也距离这片城区有较远的距离...

 

就算负责维持秩序的人类拥有名为“枪械”的武器，面对数以百计甚至可能千计的陷入恐慌的人类又该如何？

 

Napstablook不再继续猜想，他倾听着周围的一切，目光钉在投影屏上。

 

心中仍旧无法平静，他在等待之余整理着信息，试着转移注意力。

 

【人类会如何看待sans暴露一事？】

 

【他们是否已经确认了sans是个怪物？】

 

沉思片刻后他加上了最后一个待商讨的疑问。

 

【他们是否还知道怪物和人类那段古老的历史并且相信它？】

 

记录完毕后，他关掉了脑海中的视窗。

 

好消息是，眼下还未听见类似的讨论，人类的通讯网络也许还处于瘫痪状态。

 

他慢慢扭头望向伊波特山所在的方向。

 

sans和Monster Kid，此刻应该已经会和了吧？

 

可如果——

 

 

眼前忽然亮起一道刺目的光芒，这光仿佛具有某种魔力，嘈杂的广场瞬间陷入宁静。

 

Napstablook的脑海变作空白，连他也在震惊中花了一些时间才意识到那道光来自哪里——即使成为了机器人，接收并解读传感器收集到的信息也需要时间和注意力。

 

原本一片漆黑的投影屏已经亮了，中央显示着一个巨大的红色三角形，内部挖空了三个大小不一的感叹号，此刻朝着周边散发着红光。

 

警报声在片刻后到来，本就震耳欲聋的声响在寂静的广场上冲击着每一颗心灵，同样的情形也在这座城市的其他几处地方上演。

 

在所有人类反应过来并且开始行动之前，他抓住了那个短暂的优势为自己营造机会。

 

 

一条早已完成编辑的信息眨眼间便发送完毕。

 

Napstablook扯落手腕上那来自地下的通讯器，将它朝着地面砸去。

 

不再需要通讯了，也不再需要帮助。

 

【通讯装置   离线】

 

他伸手扳住前方人类的肩膀将其朝着旁侧用力推开，拔腿朝前冲刺，尽力越过躯体构建的泥潭。

 

这是一个由人类自己提供的绝佳机会，也是怪物最后的机会。

 

成功率很低，但他必须实行。

 

 

这也许是个好的开始...

 

他成功引起了混乱。

 

无数双眼睛凝视着朝着避难所那正在警报灯光下缓缓开启的大门的身影，刚开始与他一样朝前动身的也许只是寥寥几人，但这种情绪瞬间化作瘟疫在人群内迅速传播。

 

这是一道简单的选择题，避难所不可能容纳在这里等待的所有人。

 

而Napstablook将那个会把一切朝深渊推去的选项摆上台面并且加以实施。

 

 

他听见叫喊声和惊恐的尖叫。

 

枪声从某处响起，在刹那间几乎盖过了警报和恐慌的叫喊，但一切随即被淹没于涌动的身躯间。

 

当警报发布后，避难所的启用程序将全数由程序完成，想要人为中止在眼下只会引起更强烈的恐慌和愤怒，更别说是否真的有人愿意去那么做以恢复秩序。

 

名为死亡的无形之物正沿着时间的不断流逝逐步逼近，没人知道一级战争预警所预示的将要到来之事究竟会如何发生。

 

Napstablook身处人群前端，逐渐化作疯狂的恐慌正包围着他，而源头正是他这个身处人类中的异族。

 

“瞧瞧你都做了什么。”脑海中炸响一个声音，他自己的声音。

 

“为了大家，为了我自己。”他构思出严峻冷酷的声音如此辩驳，目光凌厉，直指在警报灯光下格外引人注目的避难所，“我别无选择。”

 

 

厚重的大门朝着避难所内侧退去，准备按着既定的程序向着后方轨道推移，最终沿着滑轨向着旁侧打开。

 

有很多人在大门前方停下脚步，等待着通往安全和生存的路为他们打开。

 

然而那些走在最前沿的幸运儿此刻得到了最深的不幸——不是所有人都看得见入口还未开启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像他们中的许多那样选择等待的。

 

如同山洪袭来，情势已无可挽回。

 

冲在最前方的身躯不断接近着避难所的入口，他们中的许多身影不得不停下脚步，眨眼间便消失在人群的最前端。

 

大门滑开了一条缝隙，越发刺目的红色灯光从内部倾泻而出。已经开启的间距不足以让人通过，但这无法阻止一些人去尝试。

 

随着第一个幸运儿侧身挤过入口消失在金属后方，疯狂再度升级。

 

 

有人从身后猛地推了他一把，Napstablook险些跌倒，他迅速恢复平衡朝前冲去，入口离他仅有数米距离，但中间仍旧隔着许多人类。

 

枪声早就消失了——也许是十秒前的事，也许是五秒前——在混乱爆发的下一刻就有人试着维持秩序，但他们即刻便被人群淹没又或者是加入其中。

 

入口完全开启时他已经来到了避难所前，避难所内部的墙壁上悬挂着爆闪灯，红光为一切蒙上了一层预示着不详的色彩。

 

来不及仔细观察后方宽阔的房间他便跟随人流冲入其中。

 

前方的人群中忽然有一个身影瞬间消失，Napstablook听见重物倒地的声音，随后身前的人类便被什么东西绊倒，朝前扑倒在地。

 

收到传感器反馈的一瞬间他便起跳跃过跌倒的那两名人类，落在他们此前所处的空隙中继续前进，落脚时踩在一片滑腻上重心不稳，但他很快便调整好了平衡。

 

他发自内心地希望那是污泥或是雨水。

 

 

 

后侧传来夹杂在脚步声和呼喊声中的惊恐叫喊，顷刻间那声音多出了几份，须臾便演变成短促细微的尖叫，最后被密集的脚步声所掐断。

 

踩踏事件如此频繁。Napstablook不再过多的关注脚下而是紧盯着房间尽头，即使明显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也没有停下。

 

时间，他需要和时间竞速。

 

 

避难所的本体在地下，而他眼下正身处电梯间。

 

天花板和地下深处的电动机带动着那些边缘安装着护栏的升降梯不断向下运送更多的人，也许这处避难所的设计师并没有考虑到恐慌中的人会做出什么事，也许是考虑到了却无能为力。

 

这也是为什么展现在Napstablook眼前的是更深的混乱。

 

当一座空置的升降梯从下方上升时，他越过前方摇晃的身影清楚地从那些本来涂着亮色涂料的栏滩上看见了深色的痕迹——在红色的灯光下也清晰可辨。

 

蝗虫一般的身影涌上悬挂在空中的升降梯，填满了所有能供人站立的空间，Napstablook身前的一个人类没有乘上这座升降梯，不得不扳住竖井右侧的墙壁以防被身后的人群挤落，那人有一只脚都悬在了空中。

 

后方的人类没有停留太久便涌向其他空置的位置，这大概算是某种好消息。

 

升降机的实际载重肯定远超过设计时计算出的重量，升降梯在载着这批幸运者向下运作时不断摇晃着，刺耳的金属悲鸣声淹没在呼喊中。

 

他抬头向上望去，正上方的一块面板上，标注着“升降梯安全警告”和“禁止使用”字样旁边的灯是点亮的。

 

不详的预感从心底升起，也许隐患不止单单只是超载。

 

Napstablook转身试着寻找出路，寻找其他向下行进的方式，但身后的人潮仍旧不断前涌。

 

种种迹象表明竖井前方本该有保护用的栏杆，但此刻只剩下了边缘处断裂的金属，原因可想而知。

 

就像是身处激流，他无法分清究竟面对着多少双眼睛和陌生的面庞，也无法分辨究竟是谁在向前推搡。

 

右脚沿着竖井边缘猛地向后一滑，他几乎失去平衡向下坠落。

 

迅速扳住旁侧的墙壁，Napstablook才免于向后跌落至竖井下方，然而他的半个身子仍旧悬在空中，唯一能帮助他的支点便是那片墙面。

 

他听见钢缆运作的声音，升降梯正在被向上牵引。

 

在一片嘈杂中，电梯间中央的人群忽然爆发出更加强烈的叫喊，他听见枪声再度响起而且格外频繁，人群忽然向前再度涌动。

 

旁侧那个同他一样扶住了竖井边缘墙壁的人类面对着突然涌来的人潮无能为力，扣在墙壁上的手没有抓稳。那人的身体朝着竖井倾斜，如同一颗被抛下悬崖的石子一般尖叫着消失在爆闪的灯光下。

 

他从左侧抽回惊惶的目光，将悬空的左脚尽力踏上电梯间的地面。

 

身后传来遥远的坠落声，而听见声音的时候他便迅速计算出了高度，那不是一个能让人乐观以待的数字。

 

他尽可能的让身体向着右侧竖井的滑轨靠拢以分散重力，脚底一直传来打滑的错觉。

 

开启飞行器或许是个办法，可那样做的后果不堪设想。

 

一定有其他方法！

 

我必须——

 

 

半个呼吸间一切已经发生，在他面前的人类被身后的某双手重重向前一推。

 

或许是有意，或许是无意。

 

那具躯体撞击在Napstablook身上，他的双脚离开电梯间的地面，连带着身体向着后侧的黑暗中坠去。

 

原本从外侧扣住了墙体的手仅仅延缓了坠落的趋势片刻，撞向他的人类越过他，尖叫声一路回荡。

 

先是那个人类，然后是他。

 

蒙着一层血色光芒的涌动的人潮在他眼前缩小，他沿着蒙在阴影中的竖井朝下坠落。

 

 

向上伸出的手浸没在黑暗中，手指边缘环绕着一圈红色的光芒。

 

不能就这样结束。

 

空洞的撞击声由下方传到耳边，声音很沉闷，仿佛就在身边响起。

 

脑海中多出了一个莫名的想法。

 

 

如果还是幽灵的话，可以飞上去吧？

 

 

机器人重重地撞击在已经攀升了三分之二路程的升降梯上，脊背陷在变形的金属底板中。

 

撞击声如此刺耳恼人，片刻后便被痛苦的尖叫声冲散，继而彻底掩盖。

 

没有机会供他锁闭任何系统。

 

剧痛沿着胸腹扩散——那是此前没有完成修复的伤口附近的区域。

 

视觉传感器回馈的信息开始忽明忽暗的闪烁，视野边缘处则涌动着杂色的乱码，眼前的一切不时被撕成数块碎片，空余处尽是深邃的黑暗。

 

金属的哀鸣盖过他的尖叫，借由传感器涌入脑海。

 

升降梯不再向上运行了，金属的撕裂声还在持续，正由边角处朝着他所在的部分蔓延。

 

Napstablook尽力将手臂朝着升降梯旁侧的栏杆伸去，紧紧地攥住栏杆咬紧牙关等待着，将叫喊声压回心中。

 

在他勉强集中注意力的片刻，又一个逆光的阴影从竖井顶部坠落，砸在他身旁的底板上。

 

升降梯边角处的某条钢缆断裂了，最初只是一根，但因为刚才的又一次撞击和此前的超载不断放大着原本就存在的安全隐患，升降梯边角处的一个装置闪烁着红灯随即断裂开来，继而是下一个。

 

伴随着绝望的刮擦声，这座沉重的金属平台向下滑动了一小段距离。

 

还没结束。

 

在背部还贴着升降梯底板的时间内，他再度移动另一只手臂攥住栏杆，强压下恐惧用力合拢双眼。

 

刺耳尖锐的刮擦声、恐怖的不知来源的碎裂声和撞击声伴随着他向着更深的地域前行，摩擦产生的明亮火花同样一路相伴。

 

另一个声音在升降梯越过一盏安装于竖井内的警示灯时响起，那是金属部件嵌合时发出的响声。

 

升降梯随即开始减速，他几乎快要悬空的身体因此再度撞落在底板上，闭目后的黑暗中闪过一道惹眼的电光，预示着更深的不详。

 

 

身下那金属制成的“地面”终于恢复了稳定，白色的灯光透过金属网格向上散播。

 

周围忽然恢复了宁静，几乎可以称之为死寂。

 

有一刹那，他回忆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两个幽灵在两栋一样的小屋前排练着节目，为未来的舞台梦准备着。

 

“不要忘记...”他的自语声支离破碎。

 

不要忘记原因，这一切的原因...

 

Napstablook睁开双眼，尽力辨认周围的一片狼藉。

 

不知道人类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在升降梯坠落并且凭借着安全部件停止后——也许和地下的电梯一样使用的是缓冲器——他仍旧到达了目的地。

 

或者说，接近了目的地。

 

升降梯的底板在对侧的边角处撕裂开一个大洞，破裂的金属朝着下方卷曲，而正对着破口的是最后坠落到升降梯底部的那个人类，那人此刻已经没了生命迹象。

 

一根足有两分米多宽的钢铁落在升降梯的内侧——那似乎是导轨的一部分——下方散落着电子部件的残骸，也许那里曾经有个控制台，又或者...

 

他不再去想这些，而是忍着剧痛翻过身向下望去。

 

竖井底部在下方数米处静候，在旁侧的墙体上有一个开口，那正是苍白光芒的来源。

 

Napstablook没有听见人声，原因并不复杂。

 

人类还没到...

 

避难所自地下由浅至深有很多竖直的楼层，为了提高疏散效率升降梯应该会由上至下逐层向下运输，而他目前很明显接近最底层。

 

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还没结束...

 

他朝前伸出手，将手指扣在网格间把自己朝前拖去，最后由底板的撕裂口坠落到竖井底部。

 

这只是开始。

 

再度落地时他没有叫喊，而这一次他并未锁闭任何系统。

 

 

Napstablook落在那个已死人类的尸体上，翻落地面后不得不停下动作去休息片刻。

 

他集中精神尽力起身，手掌撑住墙壁艰难地挪向前方，目光紧盯着两米多高处房间开口所在的位置。

 

必须跳起来才能上去。

 

他深深地呼吸着，即使对他而言并没有必要也是如此，剧痛越发强烈，宛若灵魂也因此在剧烈颤抖。

 

第一次起跳的高度不够，他的手指在开口前方那块原本应该竖起以与升降梯连接的挡板上滑过，而落地时他向后摔倒落在一片狼藉中，几乎因此失去意识。

 

竖井顶部又坠下一具躯体，上方的混乱恐怕还在持续。

 

那具身躯令升降梯向下滑动了一厘米，虽然细微但却预示着危险。

 

还不能停下...

 

他艰难地爬起，再一次进行尝试。

 

这次他的手指扳住了挡板的上端，然后一只手的手掌攀上房间的地面，再是另一只手。

 

力量并不是重要因素，他的电量还算充足，最大的阻碍是拥有躯体的生物特有的痛感。

 

当他翻上房间仰面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时，几乎无法接收视觉传感器回递的信息。

 

从房间另一角传来的升降梯运作的声音将他从这种近乎昏迷的状态惊醒，所幸的是那声音并没有继续接近，似乎是停在了上方的一层。

 

坚持下去...

 

他翻过身，让姿态由伏地变作跪姿，摇晃着直立起身子，在苍白的灯光下环视这个房间。

 

我能做到的...

 

眼中的物体蒙上了一层雪花般的乱码，但仍然能分辨清楚轮廓借此得到一些信息。

 

 

Napstablook所处的空间面积并不大，也许还有其他平行的房间，但他无暇顾及和思索这些。

 

在他眼前，这个房间内规律地排列着数十台轮廓怪异的机器，而另外需要关注的则是这个房间足足有四个能和升降梯竖井连接的开口。

 

在那些开口的边缘处有一道似乎是金属制成的门框，此前他并未去在意，也许是某种闸门——似乎待在避难所范围内也不是完全安全，又或者这些房间将会在某个时刻独立封闭——不管是哪种都意味着他不得不参照原计划行动。

 

接下来要做的事讲起来较为轻松：他得和人类一样进入眼前所见的这些仪器中的一台，休眠直到地面上已经安全到足以令他通行为止。

 

六个...他在心中重复着。还差六个。

 

他不是人类，没有“冬眠”的必要，只需要关掉大部分的系统进入更加深层的睡眠就足够了，但这需要额外的工作。

 

但他无法确定自己若是和正常的人类一样进行“冬眠”程序会不会就此“一睡不醒”，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绝不能冒这个风险。

 

升降梯向上运行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这令他高度警惕。

 

Napstablook拖动脚步走向房间的另一侧，那里有一个特殊的轮廓——如果他猜对了的话，那是控制台。

 

当他在近乎失明的情况下寻找数据接口的时候坚定着自己的想法和目的。

 

还需要六个。

 

他找到了数据接口，某处似乎响起了升降梯运作的响声。

 

我必须做到...

 

 

这是怪物最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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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包围了一切。

 

陈腐的气息弥漫在这处鲜有人烟的空间内，也许这种阴森的气味来自无处不在的黑暗，又或者只是另一个巧合...

 

身着蓝紫色条纹衫的身影沉默地坐在地上，手掌轻贴地面，此刻已经沾上了一层灰尘和浮土。

 

“Chara...”Frisk深深地呼吸着身旁黑暗中弥漫的气息，声音中满是与其外表不符的成熟和严肃，“死亡是怎么样的感觉？”

 

永远伴随在ta身旁的那位搭档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像是一场梦

 

*在床上躺下，入睡后便再也没有醒来的梦

 

“像坠落那样么？”ta说完，自己却轻笑一声，“坠落到伊波特山，最后被金色花接住。”

 

*也许

 

“我想知道...”Frisk用手撑着地面起身，略微提高了声音，目光扫过黑暗搜寻着某些不可能发现的东西，“你会对这个结局满意么？”

 

回声在密闭的空间内跳跃，碰撞，仿佛一颗迷茫的心在黑暗中搜寻着不存在的光。

 

Chara没有回应，这对于Frisk而言非常罕见。

 

但是人类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再次发笑。

 

“说真的，我有点累了。”ta缓步朝着更加浓郁的黑暗迈步，空洞的脚步声回荡在无人之境，回声四溢。

 

脚掌落地，激起一层浮土。

 

“你说得对...我可能变得太顽固了。”

 

Frisk仍然在说话，但此刻是真正的自言自语，不为了告知任何人自己的看法，只是在自顾自说着话。

 

一步。

 

“对这整件事，我都不满意。”

 

Chara保持着沉默。

 

再一步。

 

“结局不该是这样的。”

 

又是一步。

 

“但我想知道这将会如何...”

 

Frisk停住了脚步，朝前踏去的脚悬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Ta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告诉我，Chara。”Frisk将注意力移向黑暗中。Ta的声音很轻，因心头的沉重逐渐变作沙哑。

 

Ta没有说出问题，也没有等待搭档的回答。

 

Frisk径直向前踏去。

 

 

风声从遥远的地方逐渐接近，最后ta简直像是站在风洞中央。

 

Frisk似乎想起了什么，僵硬的嘴角微微咧开，又是一道怪异的笑。

 

伴随着ta前进，前方的光也在逐渐放大，而且越发的明亮。

 

习惯了地面上特有的阴沉后，这光显得如此怪异。

 

那些熟悉的人和物从眼前逐个闪过，此刻都已经变作陌生。

 

枪声和混乱重新占据回忆的高地...为了从那些暴乱中脱身而不被波及，ta可是花了很大功夫。

 

Frisk又说了些什么，声音很轻，脸上带着怪异的笑和苦涩的意味，ta朝着身前不断变亮的光芒张开了双臂。

 

话音几乎被迎面吹拂而来的风的声音盖过，但ta知道Chara一定能听见。

 

“进入这场永不醒来的梦时...”

 

 

“还会有金色花接住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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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bertale完结倒计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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