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雯

顺应·  流逝（十）

 

笔尖在纸页上滑动的声响细微，但这沙沙的声响能带来几分宁静。

 

【还剩五天】

 

【时间为什么不能过的更快一点？我实在是】

 

Undyne停笔望着刚刚有了个开头的日记，她试着继续思索，却只感觉到越发的心烦意乱。

 

用手拨乱额前垂落的发丝，她回眼往前看时发现自己写错了一个单词，便将它划去并在空白处进行修正。

 

实在是想不出接下来该写些什么的她继续向前看以前的笔记，希望能把自己的注意力引到上面。

 

随意地翻着书页，她忍不住再度翻开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看着那些排成一列的短句合拢眼睛，烦躁的摇了摇头。

 

我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记下来？这毫无意义！

 

最后一页是她的“梦境日记”，最下面一条是今天上午写下的，内容简短，但她不想写更多了。

 

【我被杀了】

 

盯了那短句片刻，Undyne提笔在后方又加上一行字。

 

【只是个梦】

 

她刚刚放下笔头痛便再度发作，按着额头等了好一会儿痛感才消退。

 

或许情况更糟了...但她没有统计过发作频率，胡乱猜测也只是徒增烦恼。

 

目光移回那些令她烦乱的简短内容，每行的寥寥几字都代表着某个扰乱她精神的梦境。我到底为什么要记这些？

 

在撕掉最后一页和保留这些笔记之间纠结片刻，她最后还是决定留着它们。至于原因？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抬头向窗外看去，夕阳残留的痕迹正在快速消失，那些被染成金黄的东侧的云朵逐渐朝着灰色蜕变。

 

看来今天马上就结束了。她啪的一声合拢日记本，向后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

 

目光掠过天花板时慢慢停下，钉在某条并不值得在意的木板纹路上。

 

上午那究竟是错觉还是...

 

略微思索，她迅速起身在椅子上坐正，将右手抬到桌面上方。

 

魔法在指尖凝结、聚拢，淡蓝色的粒子聚成矛状，最后悬停在手掌上。

 

控制着魔法矛凭空旋转着，Undyne松了一口气。

 

从城区传来的喧闹声正在慢慢降低，宵禁很快就要开始，王城内的居民们肯定都朝着各自的家或住处返回。

 

今天还有什么忘记做的事么？她转了转眼睛，手上的蓝色矛仍旧在转动，对魔法武器的操控是一项基本功，她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失误。

 

上午太阳刚升起她就和“长矛”又去打了一架，之后基本待在房间里没出去。

 

该打的架打完了，似乎她还真的没什么事可做了。

 

等等...好像忘了一件事。

 

思索间她向后靠在椅背上，座椅前面的两条椅腿都离开了地面。

 

此前Alison告诉过Undyne随时可以去研究院找他，而且还特别补上了一句“如果有空就可以过来”，与Tean之前的态度不谋而合，面对一系列发生在她身上的怪事和随之而来的艰难研究，这两位魔法师都毫无退意。

 

算上今天，她已经有两天没有去过研究院了。

 

她向窗外瞥了一眼，离日落还有大约一小时，如果现在出发，以她的速度肯定能及时赶到，但返回的话——

 

管它呢，再这样待下去她真的要无聊死，就算是去研究院看看时间魔法的进度如何也好。

 

猛地将重心前移，椅腿砰的一声敲在地板上。

 

从座位上起身，她快步朝着房门走去。

 

迈出第二步时，没有视力的左眼传来一阵刺痛，她微微皱眉，左手下意识向上抬了几分。这种事在这些天已经是见怪不怪。

 

可突然间，在她右手手掌上浮空旋转的魔法矛失去了控制，脱离了原本的旋转中心向着左手边的墙壁急速飞去。

 

Undyne迅速抬手，在那蓝色细线命中墙壁之前将其控制住。

 

魔法矛猛地悬停在空中，矛尖距离墙壁仅有半寸。她缓缓抬手控制着自己的魔法武器飞回身边并抬手握住，眉头紧皱。

 

看来上午那不是错觉，可不论是之前还是刚才，她的魔法都在掌控中。

 

没有失控，她和魔法武器的联系一直保持着，可...

 

她在心里第一千次发问，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翻转着散发蓝光的武器反复检视，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试着操控其在身边飞了一圈，一切正常。

 

收回武器后她叹息一声，看来研究院是非去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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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之前来过，但Undyne在研究院的地下走廊绕了整整两圈才找到那个隐蔽的入口。

 

规律排布的石砖在眼前迅速分开，露出后方深深掩藏的压抑走廊。

 

面对狭长走廊两侧规律排布的入口她开始回忆，Alison工作室的门上似乎印了个三角符文...入口在右手边。

 

当她在身体右侧数到第三扇门时，远远地听见了细微的交谈声。

 

可当她循着声音不断深入，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交谈，听上去更像是两个人在吵架。

 

第九扇门是棕红色的，门扇上有一个三角符文标志，巧合的是，激烈的争吵声正是来自Alison的工作室。

 

Undyne隔着门听了听里面的动静，随即捕捉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研究院首席Alison，另一个声音则十分陌生。

 

拧动门把仍旧打不开门，她尝试着敲门呼喊以引起屋内人的主意，但直到她一脚踹在门上也没有回应，而棕红色的木板门没有任何损坏迹象，气得她又往上补了一脚。

 

见鬼！十四世纪的门都这么结实吗？！

 

工作室内的争吵仍在继续，而且响得几乎能盖过砸门的噪音。

 

面对门板上那个因为剧烈撞击朝着左边歪过去的三角符文——十秒之前她才发现那是个挂饰——Undyne深吸一口气抬手把金属挂件扶正，再次试探性地转了转门把。

 

她这才发现门似乎没有锁，但也没有开。一直到她朝着右侧转动门把两圈才传来细微的咔嗒声。终于啊！她一把推开了这扇顽固的门。

 

没了门板隔音，原本就很夸张的吵架声瞬间放大。

 

出现在工作室内的是一幅诡异的景象，Alison那张斜着摆在工作室角落的书桌被拖到了房间正中，留下原地孤零零的座椅和那一堆堆书籍纸卷。

 

书桌也被清理过了，此刻桌面上距离最远的两端凌乱的摆着两堆物品，大部分是被写满的纸但上面的符号没一个是她看得懂的。

 

正对着长桌两端的分别是Alison和几天没见的Tean——这下陌生声音的来源也有了。

 

与其说是激烈争论，他们基本是在对对方大吼，其间夹杂着用力砸桌板等动作发出的声响，而且两人看上去越吵越精神。

 

“——你应该看过！那是早在新历三五一年就有的文献资料！！”Tean正在发言，ta看上去随时都要翻过桌面冲过去和Alison打一架，“魔法元素的基本性质决定了怪物的魔法适应性高于人类！你的猜想是无稽之谈！”

 

“你们在干嘛？为什么吵成这样？”杵在门口的Undyne有些不知所措。

 

有人一拳敲在桌面上，震得Tean身前的一个纸筒落到了地上。

 

Alison收回敲在桌面上的手，手指重重按在自己身前的一张纸上。

 

“人类魔法的性质本身就与怪物不同！在多种影响因素共存的情况下进行类比是行不通的！人类术士的魔法原理是藉由自身引导魔力元素进行利用而不是直接构建联系——”

 

Tean打断了他的话，“这种小儿科的事情谁都知道！灵魂性质的不同决定了先天要素，在其中寻找共通点是痴人说梦！！”

 

他们好像没注意到她......

 

“人类的身体构成是以水为重要占比的物质，怪物则是魔法及极少数物质！”Alison上半身越过桌面大幅度地挥动着手掌，“新历三百年的‘毁灭’事件早已证明了怪物也能拥有物质形体！”

 

 

“嘿，两位——”Undyne提高了音量，她已经走到了长桌旁边，按理来讲他们肯定看得见她才对。

 

 

“那告诉我诱因是什么？组成性质的改变是由什么引起的？‘莫塔灵魂实验’你没听过吗？！灵魂性质的改变会带来死亡风险，更别提想要剥离怪物的灵魂就是天方夜谭！”Tean的双掌重重下拍，ta的身体同时也迅速下压，兜帽几乎因此被掀开。

 

 

她绝对是被无视了。“我只是想知道——”

 

 

“物质所承载的魔法元素在极端情况下远超于怪物本身所能利用的！不论是人类还是怪物这个定律全都适用！”Alison再度拉高音量，“不相信就自己去‘万葬冢’看看！！”

 

说真的，看见一个顶着Papyrus长相的怪物对别人怒吼这种事Undyne连想都没想过。

 

“灵魂！！两个灵魂！！人类的灵魂本身就拥有特殊的组成要素，别忘了‘决心’！！”Tean砰的一声砸下拳头，在桌面上留下一块蜘蛛网般的裂痕。

 

 

天啊，我干嘛跑到这里自找麻烦...

 

Undyne感到一阵头痛。争吵还在继续，两名魔法师口中仍在不断蹦出陌生的名词，听得她头昏脑涨。

 

“喂！！——”

 

 

Alison的咆哮声盖过了她的声音，她只能剩下的话都咽回去。

 

“一旦拥有人类灵魂就会引起质变！而人类获得BOSS怪物灵魂则是细微变化！物质与魔法躯体的结合带来恐怖的变化——”

 

伸出缠满布条的手指，Tean直直地用手指钉向Alison，“那只是你的猜想！！！”

 

如果他们两个下一刻忽然扑向对方扭打成一团她都不会感到意外。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Undyne觉得自己还是回去比较好。

 

她缓缓吐出气息，往后退了第一步，然后是第二步。

 

还是让这两个着了魔的家伙继续吵好了。

 

可当她向后转身转到一半，正好离开了两人视线的时候，两道杀气腾腾的目光瞬间扫了过来。

 

“站着，先别走！”

 

“呆那儿别动！”

 

 

她只能默默地又转了回去，两名魔法师继而继续他们的争吵。

 

 

“物质和魔法没有理由不能共存！”

 

“在怪物躯体由魔法组构的前提下做不到！！”

 

 

万般无奈之下，她从墙边拖来一把闲置的椅子在门口坐下，本来想堵住自己耳朵以得几分清净的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没有耳朵。

 

 

“所谓的前提不过是古板的理论！”

 

“没有诱因和特殊要素的存在你只是在空想！并且还想把这套错误的理论公之于众！”

 

“你说谁在空想？！！”

 

“那就证明它啊！！”

 

 

烦乱地揉乱自己的一头红发，透过发丝的间隙，她看见那两人还在继续吵，目前他们的对话又回到了各种学术名词的碰撞阶段，在她听来基本和抑扬顿挫的噪音无异。

 

如果说之前她只是郁闷，现在Undyne则是恨不得给自己一拳。我发了什么神经要进来听他们吵架？！

 

世上还有比这更糟的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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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可算是安静了。

 

Tean摇醒她的时候Undyne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她用手掌撑着脸，手肘则抵在膝盖附近。

 

她这些天睡眠不足，自从那些该死的噩梦开始接二连三的出现后，她就刻意地开始缩短睡眠时间——虽然效果不佳，只要一入梦就又是一个新的噩梦。

 

好消息是她刚才什么都没梦到，而坏消息么...

 

“...啥...？”Undyne揉着眼睛含糊地问了一句，直起身子的时候脊椎骨咔咔作响，像是在某处卡住了，“天啊，你们可算是吵完了。”她从椅子上起身，转了转因为长时间没有移动而发麻的手臂。

 

Alison坐在长桌的一端望着一张羊皮纸沉思，而那张横在房间中央的桌子已经布满了裂痕，看上去随时都会散架。

 

“所以...我能走了吗？”她下意识把自己睡着前最后一个目标讲了出来。

 

Tean抱起双臂，“很显然不行。”

 

“我们有了重大发现，需要你帮忙确认。”Alison在不远处补充道。

 

她哀嚎一声，直接一掌拍在了自己脸上。Undyne必须承认她现在真的很想找人打一架——直接破门而出一路跑回驻地也是个不错的选项。

 

深呼吸几次，她一脸绝望地拖着步子走到长桌前，这张桌子奇迹般地没有因为她在桌上的猛拍而散架。

 

十四世纪守则上又多了一条：千万不要在魔法师吵架的时候掺和进去。

 

 

“所以...你们发现了什么？”用手指在额头上按压着，她尽力对接下来将要听到的内容提起几分兴趣。

 

Alison清了清嗓子，把一张写满鬼画符的纸推到桌面中央，“由于没法证明‘决心’能够抵抗时间变动这件事，我们便另辟蹊径选择先处理另一个未解之谜。”

 

就算布条挡着脸她也能猜到Tean接过话时一定眉飞色舞。“我们最后的结论是，‘决心’很可能打破了组构性质和魔力守则。”

 

好极了，又一堆天书。

 

见鬼，他们明明之前还吵得像是要打架，而现在活像是一对默契的亲兄弟...

 

Undyne抢在他们继续向下说之前抬手打断，“拜托了，讲一些我能听懂的东西。”她把尾音拖的很长。

 

天啊，要是Alphys在这儿就好了，她可对这些东西可是感兴趣极了。

 

 

两名魔法师对视一眼——至少看着是这样——随后做出解释的是Tean。

 

“简单来讲，‘决心’导致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其中影响最大的就是灵魂性质的改变——”说到一半，ta忽然转头问了Alison一句，“你觉得超过‘界线’了么？”

 

“实践出真知。”Alison对ta晃晃手指，细长的眼眶闪烁着求知欲。

 

“说得对。”Tean重新转向她。

 

Undyne再度抬手，“直接告诉我我要做什么，越简单越好。”

 

“其实不复杂，”ta握了握手掌，语气轻松，“对我触发回合制战斗。”

 

这句话让她忍不住挑高眉毛。

 

“你确定？”

 

“一回合就够了。”Tean看上去跃跃欲试，“你要做的只是朝我投掷武器，就这样。”ta十指交叠放在身前。

 

Undyne明白自己一时半会儿是没法弄懂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好吧...”她凝视了Tean一会儿才决定行动，说真的，ta那具藏在斗篷和布条下的身躯看上去瘦弱不堪。

 

她希望自己的魔法不会像之前那样出现异常，那种事越少越好。

 

伸展手指后，她将一根短矛紧握在手中。

 

“别动。”为了防止意外她特意叮嘱，并瞄准Tean左侧约莫半米的位置准备投掷。

 

坐在长桌一侧的Alison挺直身板凝视着他们所在的位置，眼眶微皱。

 

回合制战斗中，第一回合的所有者往往是灵魂力量更加强大的一方，而毫无疑问，受过战斗训练的Undyne会以更强的灵魂得到第一回合。

 

她只用了五成力，因此魔法矛在空中的飞行速度不快，即便是普通怪物也能轻松捕捉到它的飞行轨迹。

 

可就在此刻，Tean忽然朝着右侧平伸手臂，以与那具身体不符的速度稳稳将手掌放在了短矛飞行的必经路线上。

 

Ta在做什么？！

 

可还没等Undyne收回武器，散发着蓝色荧光的短矛就在距离Tean右掌掌心不到两指宽的位置碎成了光点，她伸向前方的手停滞在空中，意识中和魔法武器的联系也同时中断。

 

“等等...什么？”她困惑地眨了眨眼，“你怎么做到的？”

 

Tean回身朝着坐在原位的Alison比了个大拇指，后者原本绷直身体望着这一切，此刻终于放松下来，神情也不再紧张。

 

接着，Tean对她揭晓了答案。

 

“很简单，”ta的声音中带着笑意，“第一回合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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